颠沛流离的生活疲惫得不只有身体,还有心灵。独来独往,形单影只,漂泊在异乡的我从未在那个陌生的城市中感受到过任何一丝友谊的温情。孤独的我总是偷偷打开《彩虹小马》的剧集窥探剧中小马的生活,,从那个屏幕里的世界汲取一点点虚幻的安慰。但是,在这虚无缥缈的安慰过后,依然是无尽的痛苦……

第一章 信Letter

这已经是我写满的第6个日记本了。尽管每天记录生活的过程就像写服刑的思想报告一样痛苦,但是我义无反顾地写了下来。其实我并不奢求别人能翻看它们,但是我还是想留存下部分生活中的美好。可惜的是,即便如此,每次提笔,留在纸上的语段往往都是难过、压抑或是绝望之类的糟糕文字。或许这就是生活的本貌。希望时常有,就像黑夜里的火光;但是,绚烂的烟花绽放过后黑暗再度充斥了我的世界,短暂的光明背后等待我的,仍旧是无边无际的痛苦。美好的希望转瞬而逝,绝望的痛苦绵延不绝。

我的童年,是在一座小城市里度过的。它虽然不大,但却给了我美好的童年,无论四季,它都有属于自己的美丽。我依稀记得,春天到来时,在城周围小河的清流中,蝌蚪游弋得是那么的欢快,白云静静地悬浮在水里,恰似供它们休息的软床;初夏,略微炎热的小风吹拂着麦田卷起一阵阵麦浪。哪怕是现在,我的鼻腔里偶尔也会回响起那让人安心的麦香味;秋天,放学的我走在被梧桐叶铺满的路上,听着那咔嚓咔嚓的响声,无忧无虑地寻找着可以做成书签的树叶,周围是满一个被丰收和金黄所编织的世界;冬天或许是一年中最无趣的季节了,毕竟它代表着沉寂,代表着安眠。但是在每年的数九寒天,洁白的雪花却总是如约而至,一开始还只是寥寥数片,为常绿的青松盖了顶白帽;不久之后,鹅毛般的雪花就会纷至沓来地飘落,在地面铺上了一层纯白的地毯;最终,白色将整片大地所笼罩,仿佛北国中的仙境。这里的一切曾经都承载着我满满的回忆,其中就包括,我还在雨后晴朗的天空上看到过的彩虹。

彩虹很漂亮,赤橙黄绿蓝靛紫,美的是那么的惊心动魄,美的是那么的令人心醉。每每看到彩虹,我都会想起童话书中讲给我的那个关于彩虹尽头的宝藏的故事。尽管我从来没有到过彩虹的尽头,也从来没有幸运的得到那份宝藏,但是彩虹的美,却贯穿了我整个童年。

美好是短暂的,当阴霾笼罩我的生活时,这一切的美都不复存在了。

童年的快乐结束了,因为现实的缘故,我不得不离开这片滋养我童年的故土。

当我离开这座城市时,它颓败的景象终于显露无疑。煤矿封井,工厂搬迁,原本活力四射的城市,剩下的只有颓废和奄奄一息。蓝天和彩虹不见了,空气中的灰尘给周围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尘埃;而工厂倒闭后留下的废弃厂房,就像是巨人尸骸剩余的骨架,疮痍满目。城市老了,它已经不再是那个曾经滋养我童年的小城了。许多年轻人都选择逃出了这座城,他们不愿意与落后和颓唐为伍,他们要去大城市另谋出路。

故乡衰败了,而离开了故乡的我,也被那年复一年的压力折磨得喘不过气。外边的生活并不好,我不止一次地在梦到故乡,可当我醒来后我却猛然意识到,此时此刻,我与故乡早已是骨肉分离。

小城中现在还住着几位我曾经最好的挚友,但到了外地,我们的交流也只能靠书信与电话了。我如同一只离群的鸟,只能通过声声哀鸣来传递对朋友的思念。深夜,我不止一次的被惊醒,感觉自己仿佛置身儿时的软床上。惊醒的我呆呆的看着墙壁,而当我猛然想起我已远离故乡时,伺机而动的绝望一瞬间冲了过来将我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起来。

慢慢地,我的身边,出现了一条黑狗。

或许是巧合,我曾在生病期间,百无聊赖地翻到了彩虹小马。谁能想到,我竟然在一部儿童动画中,找回了一丝曾经的温暖。友情,多么美好的东西啊,只可惜,一层若有若无的隔膜,让我觉得自己再也得不到了它。

伴随着病情的加重,黑狗离我越来越近,甚至就等候在了我的身边。我日趋消沉,变得抑郁。我逐渐地开始忘记了快乐的感觉,我逐渐地开始无故流泪,甚至我的胳膊上,也逐渐地出现了整齐的划痕。学业,自然是进行不下去了,但这还是小事。在被黑狗撕扯的过程中,我甚至连正常生活都变得困难。体重下降只是开始,彻夜难眠,疲劳无力,精神萎靡这些抑郁的表现紧随其后。不知不觉中,黑狗已经成为我身边最忠实的同行人了,他仿佛就是我的影子,随我回到了故乡。

或许每天的快乐时光,就只有夜里一个人的时候,躲在屋子角落,用被子蒙着头,在角落中偷偷地看着彩虹小马,我才能找回一点慰藉。

这就是死亡前的感受吧。我用尽全身力气,费力地坐在桌子边写完了今天的日记,然后草草地将它收起来,然后继续躲在了角落,准时地打开了彩虹小马。

日子就这么过着,日复一日,日复一日,或许过了晨昏线,就是永夜吧①。

不曾想到的,是当我以为事情会继续变糟的时候,生活在忽然间就发生了不可思议的转变。

我已经很久没去检查信件了,毕竟朋友们都不知道我辍学在家,因此不会有谁给我寄信。但是,在那个晴朗的早晨,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我,信箱里会有一封信,在等待着我。它是如此之旺盛,以致于我不得不胡乱地穿好衣服,蓬头垢面地走到了户外。许久不见阳光的我对这强烈的光线一时间有些不适应,但我并没有管那么多,毕竟,我这次出门,仅仅是为了赴约,或者只妄想症状和我开的玩笑罢了。

我开始翻找了信件,但是怎么可能有呢?我怀疑地想着。突然间,我的身体猛地一个震悚,因为我真的看见了一封信,一封写着我名字的信。信上没有寄件人地址,但是邮递员在上面签了名,那个邮递员的名字叫席德②。

我回到家拆开了那封信,信很短,但是内容却让我震惊不已。信上写着:今晚12点,当天鹅座在东北方的天空升起时,我们会来陪你。落款上写着:你的朋友。

我的身体颤抖着,诧异的想着:我的朋友?现在的我,还配有朋友吗?以及,为什么一定要是晚上12点?

①原话出自电影《流浪地球》

②本处致敬著名小说《苏菲的世界》

第二章 联结Connect

不管怎样,能被人惦记终归是好事。为了这份邀约,我打起精神洗了个澡,简单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容貌。抑郁,真的有够折磨人的。我自嘲般地看了看镜子中蓬头垢面的自己,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

抑郁的本质是空乏,是丧失活力。简单的举动,却耗费掉了我大半天的时间。当我整理得差不多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按照我的习惯,我待客时,总会准备一点饮料,于是我选择做一点柠檬茶。我依稀记得,我以前喜欢在盛夏的午后,在蝉声的荡漾中,在树荫的庇护下,一面品尝着柠檬水,一面构想着暑假的朋友聚会该做些什么。不过,现在再去回想美好的过去,只是徒增现实伤悲罢了。

红茶的醇厚安抚了柠檬的酸,白糖的甜宽慰了红茶的苦。我尝了尝柠檬茶的味道,嗯,还算可以。准备工作结束了,我可以静待朋友的到来了。只是我依然不太明白,是什么朋友,要选择在这么奇怪的时间点登门拜访?

放下杯子,我点开了音乐播放器。这些天陪伴我的除了小马剧集,就是小马的音乐了。我喜欢安静的音乐,不吵不闹,还可以让我沉浸在音乐的情感中。虽然现在我能听小马的音乐来回忆往昔的快乐,也只是绝望中的聊以自慰罢了。

歌单在循环播放,忽然,歌单到了第五季第五集的歌曲——《I ’ll fly》。

When life gives you lemon

You can make lemonade

But live give me Tank here

And my choice has long been made

……

我清楚地记得,那首歌,云宝唱的最投入的歌曲之一,也是云宝唱的最动情的一首歌。老实说,一个人的时候,我总会偷偷地听这首歌,尽管我知道这首歌是云宝唱给坦克的,但是我总喜欢自私地认为,这首歌可以是唱给我的。

在欢快的歌声中,夜幕降临。等待是漫长而又期望的,我带着百无聊赖的情绪,窝在了墙角,在夜色的掩护下,我在沉默中,等待着那位不知名的朋友。

忽然这时间,家中突然没了电。光明不见了,黑暗顿时伺机而动,占领了我的世界。

真糟糕,这一切好像是老天和我作对,停电这种多年不遇的事情偏偏今天被我碰到了,没了电,我怎么招待朋友呢?自责的情绪涌上心头,我好像自己真做了什么错事,小声地在墙角哭了起来。

“你为什么要哭呢?难道是,不欢迎我们来吗?”忽然,我听到了房门被推开的声音,下一刻,淡紫色的光芒一下子充满了昏暗的房间。

我有些发懵地抬起了头,但就在抬头的一刹那,我的瞳孔狠狠地缩了一缩。因为始料未及的景象出现了:站在我面前的竟然是两只小马!两只真正的小马!和我在动画上看见的,别无二致!

我的心猛地爆了又爆,恐怕这是我这辈子遇到的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了!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是眼前的真实景象却又着实将我的顾虑一扫而空。

站在前面的是云宝,她微笑着眨了眨眼,自在地向我打着招呼。身后暮光轻轻地点了几下头,让房间中淡紫色的光芒也稳定了下来。

“不是……你们居然是真的……”我一时间语无伦次,有太多的想法在我脑子里盘旋,以致于堵塞了我组织语言的通路,”我当然欢迎你们!只是……我怕我这里没什么能好招待你们的……”

“守约可是忠诚的一部分,既然给你写了信,我们当然会来啦。”云宝放松地伸了伸翅膀,然后十分自然地坐在了我的身边。这一幕,似乎让我想到了曾经的经历。而在这种放松的氛围下,我也放松了许多。心中的愁苦与空洞刹那间烟消云散,仿佛它们都不曾存在过似的。我快速地走到桌边,给暮光和云宝倒上了早已准备好的茶水。

“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找上我,但是我真的真的感谢你们能今天来看望我……就像是救了我的今天!只是,为什么是今天呢?”我深呼吸了一下,吐出了积压了许久的浊气,但是,困扰着我的问题也从我脑海里冒了出来。

“记得那道横跨天空的彩虹吗?”暮光用问题回答了我的问题。

“是……我读书的地方看到的那个吗?”我挠了挠头,思索了一会儿,才想起了当时的场景。那天,在高楼林立的城市里,忽然一瞥见有道彩虹,横亘在天穹两端。那时回想在我脑海里的,是那个剧集中的传说:“在小马国,彩虹是连接友谊的桥梁。当两只小马共同抬头看向同一道彩虹时,他们之间就会形成一种奇妙的联结,无论境遇和身份有多么不同,他们都会因为这种联结,成为彼此的朋友。”

我的内心激动得无以复加,如今生活被按下暂停键的我,能倾诉的朋友只有隔着屏幕的她们。可是今晚之后,我们真的成了朋友,现实中的朋友。

高兴还没有多久,悲伤的情绪却再度袭来。因为我知道,就算这件事上真的她们终究会离开我的,毕竟,她们并不属于我的世界,天下也没有不散的宴席。或许不久后的分离,就是永别。想到这里,我的情绪似乎又开始变得糟糕了,我脑中理性和感性的那部分都在对我发动了攻击,那只被紫色柔光赶跑的黑狗,似乎又在一旁虎视眈眈,伺机而动。

“有一点要说明的是,很抱歉,我们的身体每次并不能来到这个世界很久。我知道你很痛苦。”云宝伸出翅膀,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所以,我们会用一种别的方式陪在你的身边。”云宝微微点头,好像在示意暮光做些什么。而暮光看到云宝的示意,轻轻释放魔法,被施法的对象,正是我床上的小马布偶。

“以后,有什么想说的,就告诉她们吧,在这个世界上,她们就是我们的代表,只要你用心,你会听到她们的回应的。”暮光歪着头,朝我轻轻地笑了笑,温柔地解释着这个魔法的作用。

“那……你们是要回去了吗?”听到这句话,我似乎明白了它背后的含义。快乐的时间总是很短暂,分别的时间要到了。

“作为朋友,陪伴只是一部分,我希望下次在遇见你,你能变得不一样。如果你愿意,我们会给你一个任务,至于是什么,她们会在梦里告诉你的。记住,离别是为了更好的相见。”云宝笑了笑,用翅膀擦去了我脸上的眼泪,然后微笑地安慰着。

终于,马蹄声渐渐减弱,屋中紫光褪去,冷清的月光驱散了黑暗,成为了新的屋主。

我多希望依然沉迷在之前的梦幻中,无比眷恋,无比怀念,可是她们离开的现实是无法用意志转变的。此时东方已经露白,在鸡鸣中,一股困意涌了上来。最终,招架不住困意的我抱着云宝和暮光进入了睡梦。

梦中,我好像走进了星之长廊,隐约中,我看到一个冰冻的世界,那里是冰河的世纪,那里是地球南极冰山之下的深海,没有空气,没有声音,没有一丝光亮,甚至没有一点生命,只有比冰雪还刺骨的海水,从四面八方压来。窒息,坠落。这里是绝望的荒漠,这里是生命禁区,这里是时间的伊始,这里是空间的尽头。

画面结束了。

紧接着,另一个画面闯入我的视角。在这个画面中,一束温暖的光照进了这深渊之中,仿佛在漫漫长夜中点亮的一盏明灯。它是那么的温暖,是那么的美好,似乎世间一切的美好都无法与它媲美……

画面再次结束。

第三个画面出现了。

这次,那束光消失了,黑暗和寒冷再次占领了这里。这片上面无顶,下面无底,左右无边的世界再次被黑暗笼罩。在这幅画面中,我感觉到的,只有纯粹的痛苦、纯粹的绝望……

但就在此时,云宝和暮光的身影再次出现了。他们的出现,将这些画面一一击破。

可我还是轻轻地颤抖着,绝望依然萦绕在我的灵魂上。此时,暮光开口说道:“你所面对的,正是你的过去。但是现在,你不必害怕,有我在这里,陪你。”

紧接着,一束亮光照进了我的世界,在温暖中,云宝也微笑着说道:“而我,要陪你走向光明。”

……

一觉醒来,已经是中午,屋外阳光灿烂。梦境之中,我接受了他们指派给我的第一个任务——与抑郁宣战。

第三章 蜕变Transformation

挚友之约,岂能辜负?尽管一切是那么的荒唐而又离奇,但梦醒天晴的时候,我依然决定听从她们的话。

其实我也说不清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是因为信任,或许是因为熟悉,尽管那是我们第一次在现实世界里相遇,但在心中,我早已把她们当成了阔别已久的挚友。所以,我开始思索该如何完成第一个任务。

老实说,我是知道自己的情况的。但在与她们相见之前,我其实并没有想好起来的打算。生活……哦,如果那还叫做生活的话,我想我活下来的唯一意义便是我想折磨自己,然后用所谓的伦理来惩罚这个世界。我活着一直没有动力。但是事情就是那么的神奇,有的时候,活下去,真的只是需要一个理由。

这次,我终于决定走出家门,认真地去到医院看病。但当我起身出门前,我却做了一个我从未做过的动作——将云宝和暮光布偶轻轻放入了包中。就医,总是需要亲友陪伴的。

从这一刻起,我的身份就要变成一个病人了,不过,似乎还不太惨,至少我是有朋友关心的病人。

我踏进医院大门,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尸体一样挂号、排队、等待候诊。

一切出奇得顺利。

我来到诊室,按照医生询问的,一一回答起了问题。

其实,我是很讨厌把自己的近况说出来的。毕竟,说出自己的不好等于承认自己的不优秀,承认自己的特殊化。或许在别人,尤其是医生的眼中,这只是个很平常的事情,但是对于我这种病耻感强烈的人,说出来,就无疑是一次强烈的暴露。就像是众目睽睽之下地出糗。

我讨厌这样,这样的感觉会让我觉得自己身处危险的漩涡中。

“放松,我们在。”我的脑海里,突然响起了云宝的安慰,然后,我在恍惚中,看到了云宝的身影。看来,这一切真的如她们所说的一样,她们没有离开我。

我的鼻子一酸,这是我第一次看病的时候,没有被指责。

由于父母的缘故,我很小就被迫自己去医院了。即使是现在,我仍然记得,半夜急诊儿童医院的输液大厅有多寒冷,以及周围父母照顾自己孩子的样子有多么焦躁。可是,在偌大的输液大厅里,并没有一个谁,会在我身边停下脚步。我只能自己拖着发烧的病躯,辗转于医院的各个部门之间。

但是这次,有人在关心我,还是存在我内心最柔软的深处的人。

我的鼻子一酸,突然哭出了声。

忽然,我感受到了一阵温暖,那温暖,似乎来自一只巨大的毛绒翅膀。

我知道,那是她们在安慰我。

就是那一刻,我重拾了活下去的勇气,也终于肯开口,在医生面前描述起了近况。

这是我看病最顺利的一次了。

我取到药物,疲惫地回到了家中。这一下午的问诊好像耗费掉了我一周攒下的精力。我回到家中强忍着疲倦,关上了屋中的灯,点燃了蜡烛,开始借着温暖的烛光,在日记中记录今天的事情。

终于,我做完了这一切,可以睡觉了。我靠近床的那一刻,我终于如释重负地瘫了上去。浓烈的困意如约而至,除了睡觉,我内心所想还是只想睡觉,不过睡前,多了两件事,其一是吃药,其二便是和云宝暮光说晚安。

日子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

接下来的几天,太阳的心情似乎不太好,它不愿意上班,索性躲到了大片的云朵身后,甚至还会时不时的下一阵小雨。虽然我并不喜欢这种差劲的天气,但好在有药物的支持和她俩的陪伴,我也没诱发出什么心理上的不适。

为了能达到最好的治疗效果,从逼迫自己每天早上7点半起床开始,我就开始了一天的治疗斗争。

那日子真的让人难以忘怀,每天早上,我都在暮光的监督下,乖乖地把所有药都吃下去。暮光知道我不喜欢吃药,所以每次,我都要给她展示我的舌下和双手,让她知道,我是愿意听话的。

“好了,现在去吃早饭,然后按照我的计划,赶紧开始今天的锻炼!”云宝性子很急,刚吃完药,她就迫不及待的开始催我去锻炼了。尽管现在,我的体能只能支持我去走走路或者稍微地慢跑一会儿,但是,云宝这个专业的教练,还是给我安排了足够的锻炼计划。

除了按时吃药、规律作息、增加锻炼,大夫还叮嘱我要多晒太阳。对于抑郁症而言,光照也是很好的治疗方法之一。不过,最近的连阴却让我很难见到阳光。但是让我意外,或者意料之中的是,云宝对我不仅严厉,还十分的贴心,她用了当时她不让坦克冬眠的方法之一,通过人工的办法,在室内让我照上了日光。

这些天,我就在她俩严格的康复计划中,一步一步艰难地前行着。

每天很累,甚至我在写日记的时候,都在偷偷吐槽她们的严格。不过当我辛劳一天,在她们满意的夸赞中共眠时,我就会觉得,这样的辛劳,是值得的。

这些天来,我们之间完美的配合让我们的感情更上了一个台阶,我开始习惯了她们的存在。有时,我的心情突然好了一些,想要去公园中转转时,我也会带上她们,一直窝在家中肯定是不好受的。

 

距离治疗开始那天过去半个月后,我终于开始出现了好转的迹象。这是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近距离触碰到了希望,由衷地产生了活下去的动力。

我清楚的记得复诊那天,连大夫都对我的恢复能力感到了吃惊。不过,听到大夫表扬的时候我并没有太意外,反而,我感激地看了看站在我身边的云宝和暮光——尽管其他人并不能看到她们,而且站在我身边的她们,也仅仅是我背包中小马布偶的投影,但这丝毫不影响我对她们的感激之情。

三周过去,我开始能主动地增加一些活动了,甚至连社会功能也有了一定的恢复。我再次开始注意起了自己的外表洁净和房间的整洁。由于我的恢复,我们的生活环境也开始变得干净了起来。

四周过去,我的情绪已经基本稳定下来了,而且活力也恢复了不少。雨过天晴,窗外蓝天白云,我抱着她们沐浴在阳光之下,那是我这些年来第一次,感受自己的存在,感受到自己是一个活物,所应有的自由。

这次复诊,大夫说,如果我的抑郁和心结有关,那么他建议我去和心理咨询师聊聊。

回到家中,我拿着那张开好的处方开始纠结。描述病状与吐露真相的距离实在是云泥之别。如果说诉说病情是1,那么揭开自己的伤疤的痛苦程度就是100。这次,我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不过我知道,云宝和暮光一定会给我建议的。于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点燃了烛光,开始了和她们的夜聊。

“我……我不知道,再度回想那些,我会不会再度陷入崩溃,似乎现在的我,已经习惯本能地回避痛苦了。”沉默良久,我终于在她们的面前说出了内心的想法。

我想继续说些什么,但是我又表现出了如鲠在喉的样子。暮光看出了我的欲言又止,示意云宝不要出声,然后走到了我的身边,轻轻地用蹄子拍了拍我的头。

终于,酝酿许久的我,终于说出了内心最深处的想法:“而且,我觉得,曾经的事情都是我的错……”

“为什么,你会是你的错呢?”暮光没有反驳我,而是顺着我的逻辑问了起来。

“我觉得,如果那时候,如果我再坚决点,或者我再坚强点,或许我现在就不会这样了……”我低声啜泣道。

“或许你当时不够坚强,不够坚定。但是造成这一切的根本原因,并不在你身上啊,你只是一个受害者啊。”暮光摸了摸我的头,在她温暖的蹄子的抚慰下,我终于从小声的啜泣变成了放声的大哭。

慢慢的,我内心的委屈在哭声中被化解了,我擦了擦眼泪,对暮光说道:“我明白了……所以……我会去的,谢谢你……暮光……”

这时,许久没有出声的云宝也插话道:“嗯,对嘛,而且你要知道,或许不是这些,我们还不会相遇呢。面对伤害我们的人,我们是应该坚决的抵抗。但是有些痛苦,即便一时让我们难以承受,但至少也让我们收获了一些什么。看吧,这次你的意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

“嗯!”我擦干了眼泪,点了点头,答应得无比坚定。

第四章 抚慰Comfort

到了与心理咨询师会谈的时间了。

我背着云宝和暮光,坐在晃晃悠悠的公交车上,我望着窗外的风景,在某一瞬间,我似乎感受到了久违的自由。尽管,那座无形的牢笼,依然把我紧紧地禁锢其中,难以挣脱。

“今天开始,你又有新任务了。”

忽然,我听到了云宝在我耳边低语。我的内心突然出现了一股强烈的紧张感,但隐隐的,我的内心也多了一丝跃跃欲试的冲动。

云宝似乎感受到了我的期待,她用满意的声音不紧不慢的说出了任务:“接下来,你要试着安抚受伤的自己,然后与过去达成和解。”

云宝话落,暮光便在我的另一侧耳朵边提醒道:“给你个提示,心理咨询师可以给你提供很多帮助哦。”

那一刻,我内心中的紧张瞬间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阳光透过车窗照在了我的身上,那一刻,我仿佛变成了一个自由人。①

来到目的地,我开始接受了我人生中第一次的心理咨询。

咨询开始,咨询师开始询问起了我的近况。出乎意料的是,咨询师并没有像我想象中的一样,在咨询开始就直接批判我的错误思想,反而,他在耐心地听着我讲述我的故事,还不时地肯定了我的痛苦。

我发誓,如果不是云宝和暮光,这些事我是绝对会让他们烂在肚子里,然后一同被埋进坟墓的。但是那天的经历让我觉得,告诉咨询师,似乎并不是一件坏事,甚至,他还可以帮我。

信任,这是多么难得的东西啊。那天,在咨询师的反复保证下,我终于放下防备,在安全的环境中,揭开了那些伤疤。

“我还记得,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没有再家中感受到爱。”

我叹了口气,开始讲述起了核心问题。

“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经常吵架、打架。有时候是因为喝酒,有时候是因为琐事。甚至到后来,他们变成了纯粹为了发泄怒气,一回到家就开始互相挑刺……最要命的是,每次他们吵架,都要拉上我,非要让我评价谁对谁错……我怎么能知道呢?反正,在幼儿园期间,送我的都是爷爷奶奶或者姥姥姥爷……平时周末,我也从来没有和父母一块出去玩过,或许那时候的我,从来不知道‘交流’的真正含义。在幼儿园时,我就是独来独往,也只能自己玩自己的。”

那是我第一次,讲起来那段尘封已久的经历。

“我就那么浑浑噩噩地过着,直到到了小学,机缘巧合下,我才有了朋友。那是我第一次有了朋友,感受到了爱。”

我顿了顿,然后从身边的包中抱出了云宝和暮光,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她们。眼泪一下子就上来了,我泪眼婆娑地说道:“所以我说,我喜欢这部讲述友情的动画片,它让我重新找回了那种缺失很久的感觉——爱和被爱的感觉。”

那一刻,我的眼泪终于决堤了。和以往不同,这种眼泪是积压了,忍耐了,憋屈了几年或者十几年的眼泪。它已经在岁月的发酵中变质变味,以致于每存在我体内一刻,就会对我的意志和精神,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我或许将自己委曲求全成了痛苦的容器,但是一旦发泄出来时,我依然能意识到自己还具有正常人的心智。

之后我哭着和咨询师说起了那段童年时光的幸福,提及了我的中学被迫转学的经历,遭受的校园暴力、家人的不理解以及对学习的厌恶和成绩与身份的自卑……终于,我断断续续地,在咨询师的引导下将整件事情穿成了一条完整的故事线。

“我理解,没有得到家庭关爱的你一路浑浑噩噩走来,在小学时找到了那份情感归属。可是,一到了中学,你又失去了这些对于你来说最珍贵的东西,我想,你一定很委屈吧。”听完了这一切,咨询师顺势引出了问题。

“是的……我觉得我好可怜……也好后悔自己当时没有反抗。”

“那么,如果现在的你遇到了那个满是伤疤的,小时候的自己,你会和他说些什么呢?”

“我……我想我会安慰一下他……”

“这样,我给你留一个作业吧,这一周,尝试在自己建立的安全区中放开心扉,然后把那个小小的你叫出来,陪陪他,安慰安慰他,然后在抱抱他,可以吗?”他向我解释了一下安全区的含义。

“嗯,可以。”我点了点头,而这也意味着本次咨询的结束,我整理了一下情绪,结果纸巾把眼泪擦干净。把小马们放好后,我背上了书包,向咨询师道谢并告别后,踏上了回家之路。

 

“暮光云宝,你们说,这些天我写日记的地方能不能当做我的港湾呢?充满烛光的卧室,那里我觉得很温暖啊。”

“当然可以了,而且有想伤害你的人过来,我会第一时间把他打趴下!”云宝飞到了我的身边,炫耀似的挥了挥蹄子让我安心。看到这一幕,我那颗一直悬着的心似乎总算是放了下来。

入夜,我轻轻地将云宝和暮光放在床铺上,拉上窗帘,点上蜡烛。在摇曳的烛光中,我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开始做起了咨询师留给我的作业——与自己达成和解。

或许是因为周围没人的缘故,云宝她俩表现得也很放松。她们俩坐在我的面前,轻轻地笑了笑,而那看似平常的笑容却给了我神奇的力量,让我有了继续的念头。

我开始按照今天白天咨询师教我的方法,将儿时的玩具放在椅子上,然后尝试着在脑海中构建出,那个儿时的自己,出现在那个椅子上。

此时,云宝和暮光在床铺上正襟危坐地注视着我进一步的举动。此时她们不仅仅要做陪伴我的朋友,还要做这场治疗的引导者。

直到现在回忆起来,我都感到运气是站在我这一边的。因为后来听咨询师说,一般来说,大部分人在做这种自愈式的治疗时,前几次都可能因为负面情绪无法被释放,而导致失败。更糟糕的结果是,让自己的境遇雪上加霜。但这回,有了她们的存在,我的处境就好了许多。她们就如同港湾中的灯塔,将回家的路照得一览无余。

慢慢地,我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瘦小的,可怜的孩子。我知道,那就是小时候的我。

长大的我,此刻就坐在他的对面。

“真是可怜你了,小家伙。”我模仿着云宝安慰我的姿势,伸出手掌,轻轻地摸了摸那个小家伙的头。当我的手掌接触到他的那一刻,对方身上强烈的负面情绪瞬间就传染到了我身上:委屈、自责还有绝望,如同一串电流,顺着他的身体径直涌入了我的手臂。

当那股熟悉的负面情绪再度席卷过来时,我似乎又看到了曾经身边的黑色大狗。它还是像以前那样,阴魂不散而又面目狰狞。我不免有些胆怯,而就在这时,云宝却用简洁的语言给了我第一个提示:“不要怕!感受那些负面情绪,这些都是你曾经的经历,它们都是真实的你。别忘了,前几天我们就将它打败过呢!它们只是一个阴影,一个你内心中的阴影,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实际伤害的。现在你要做的是感受它,然后理解它,最后化解它!”

负面情绪如同过电影般的在我脑海中快速放映,我开始再次认清了那个小小的自己。我看到了他因为父母吵架,躲在衣柜中时流泪的面孔,我听见了他蜷缩在被褥中的哀鸣,我看到了他被同学欺负后,独自在操场上流浪的背影……面前的用眼神讲述着这些故事。他似乎很平静,但我深深地知道,这平静的背后,是无边无际的绝望。

我稍微平静了一个月的心再次出现了剧烈的起伏。胆怯的情绪又来了,我本能地,想要挣脱开这些给我带来无尽痛苦的源头。

但是,暮光的话此时出现在了耳畔:“不要怕,你要记得,我是你的朋友。而现在,你是他的朋友。想想那天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我是怎么做的。”

我开始意识到了,我已经不是曾经的我了,我应该今非昔比。现在,那个小孩正是我的朋友,我的使命,就是要全心全意地保护他,让他感到安全与温暖。

我开拼命地开始在脑海里组织语言,学着暮光的样子,试着安慰起了眼前的孩子。

“不要怕不要怕,有我在,一切都会没事的……你会好好的,你会健康地长大的……”

忽然,我的脑海里又出现了许多人的身影,其中有我曾经的好友,也有帮助过我的人,或是在我短暂生命里,其他给我带来一丝光明的过客……而在人群的后面,站着一群小马,她们带着谐律精华,在人群的身后点亮了一道彩虹。

我感受到了力量。它从我内心涌起,源源不断地传遍全身。

调整片刻,我开始给眼前的孩子讲起了一个故事。

“我记得,我曾经是一个很胆小很害羞的孩子,不善交谈,看起来比较迟钝,因此我经常受到欺负,哪怕是身边的人也不太喜欢我。但是在我长大的过程中,有两位姐姐的到来,彻底改变了我的生活。她们鼓励我学会坚强,也教导我学会说不。在难过的时候,她们会耐心地倾听我诉说痛苦;在我想要放弃的时候,她们会陪在我身边,给我加油鼓劲……慢慢地,我开始站起来了。我开始拒绝伤害,然后走出阴霾,回到朋友的身边……我想,这或许很难,但是,我相信如果你愿意,自渡成功的话,那么你一定能拥抱光明的。”

这时,我感到那个小孩颤抖着,他似乎在说:“如果我能有一个这样的人陪我该多好啊……”

我的眼睛出现了一抹慈祥,学着云宝的口吻说道:“如果你愿意,或许我可以当那个人。我不仅仅会陪着你,也会陪着你身边的黑狗,他一定很可怜吧,只是想找个人玩,但是大家都不喜欢他。我会陪他玩耍,然后告诉他,他也不需要委屈了,因为他也有了伙伴,就不用找那个害怕他的小孩了。”

听到这些,面前的小孩一阵颤抖,然后,慢慢地笑了出来。而他身边的黑狗,也轻轻地呜呜了几声。

我温和地笑了笑,像一位长辈那样说道:“我保证,我说的都是真的。”

终于,黑狗消失了,小孩也消失了,它们就像是烟尘一样被时间吹得无影无踪。房间里除了云宝和暮光,只剩下了忽明忽暗的烛光。

①电影《肖申克的救赎》中瑞德保释后的镜头中的一个经典独白。

第五章 新生New Life

天亮了。

太阳依旧照常升起。

现在,我该继续回到社会了。

不过今天,云宝和暮光决定带着我在故乡中故地重游,来让我重新体验生命的美好。

我们的第一站是去山上看日出。这个地方是云宝挑选的。

云宝说,这是个新的开始,所以一定要去一个有意义的地方看。

所以我决定去城市北边的北山。那是一座顶部平平的山。尽管它不高,却在我的童年回忆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小时候的每个假期,我都会和我的朋友们相约去那里爬山。我们的目的并不是纯粹为了登顶,相反,我们会选择蜿蜒曲折的小路,在山中林间玩耍。古木参天,绿树成荫,鸟语花香,莺歌燕舞。对我而言,那里已经不仅仅是一个休闲的地方,它在我的心中,早已经是故乡的象征了。

黎明,我和小马们在黑暗中穿梭。

四周一片寂静,在这沉寂中,我好像听到了布谷鸟的鸣叫声,听到了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我甚至听到了昆虫的窸窣声。在浅薄的夜色中,我嗅着清晨的花香,迎着湿润的露水,背着云宝和暮光在无人的路上,自由地前行。

途中,云宝告诉我了一个故事:在小马国,每天都会有无数的飞马在破晓之时冲上云霄,只为看到每天的第一抹晨曦。相传,看到第一抹晨曦的飞马,将会获得阳光的恩赐。而在接下来的一天中,他们都会浑身充满力量,怎么使也用不完。

所以我决定,来到这座山的平台上,与云宝暮光一起见证第一抹晨曦的降临。

慢慢地,东边的天空泛起了一片鱼肚白,组成飞马座身躯的四颗星星渐隐,周围的一切亮了起来。

朝霞万丈,天晴朗。

朝霞万丈,无彷徨。

在这晨曦中,我感觉到周边的束缚消失了,灵魂劈断了荆棘,在天空自由自在地翱翔。

我眼中激动的泪水,也成为了晨曦中的第一道彩虹。

云宝走上前,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怎么样?从今天开始,迎接你的新生活吧。”

“新的生活……”

我沉思了片刻,从背包中掏出了一张白纸,折出一架纸飞机。调整好方位后,我朝着日出的方向用力地将其扔了出去。

纸飞机一飞冲天,和我的灵魂在空中一同游弋。

一切原来都是那么美好。

不远处,晴朗的天空上,已经有彩色的风筝在飞舞。

这时,我脑海中想到了《放牛班的春天》中的那首《风筝》:

空中飞舞的风筝,

请你别停下。

飞往大海,

飘向高空,

一个孩子在望着你呐。

率性的旅行,

醉人的回旋,

纯真的爱啊,

循着你的轨迹,

飞翔。

那一刻,我恍然大悟:或许我的生活,并不是一帆风顺的,或许就是被黑暗所包围的。但是即使在绝境中,也依然存在着美好,值得我去品味,去珍惜。

就如同那朵重新绽放的生命之花一样。

新升的旭日并不炽热,但还是像一个火球那样耀眼。那一刻,我想到了重生之花——风信子的话语:燃生命之火,享丰富人生。

生命,原来真可以这样美好啊。

第二站选址的任务交给了暮光。

暮光说,既然我们因为友谊而相遇,那么就去一个和友谊相关的地方吧。

所以,我们就到了在我小学期间,第一次让我见识到友谊的地方。

城市的发展,让那个一度冷清的市郊公园,如今已经变成市里人们最常去的休闲地。虽然早已物是人非,但那里的一切,还是让我的思绪回到了儿时。

我知道,自己的经历和暮光有些类似,在很小的时候,从来不明白友谊是什么东西。直到,当我得到了朋友之后,友谊才向我展现出它的魔力。尽管,好景不长,在这之后因为别的原因,我的朋友离我而去了。

想到这里,我的鼻子突然一酸,我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熬过了好多年没有朋友陪伴的日子。

这时,暮光走到了我的身边,悄悄的在我耳边说出了她的想法:“也许,她会永生,她也将经历和我一样的事情。但是,不能因为未来的悲剧,而耽误了现在。要活在当下,享受当下,千万不要在临终之时留下遗憾。”

“活在当下……享受生活……”我站在公园的湖边,若有所思地沉思着。

这时,一阵若有若无的《友谊地久天长》的音乐传进了我的耳朵,原来是远处有人在练习吹奏萨克斯。

起雾了,朦胧的水汽加上朦胧的音乐,像是仙境一般虚幻。我看不清外边的城市,眼里只有公园里的景致。

在音乐中,我似乎看到了一个小孩儿,他看着湖中自己孤单的倒影,在想到以后终究会和朋友分别而默默地流泪。

暮光走到我的身边笑了笑,说道:“其实,那不就是曾经的你呀?”

我也笑了笑,说道:“但我现在不会哭了,我现在知道了,既然分别是不可避免的,为何不珍惜现在呢?”

“你长大了,变得坚强了。”

这是这些天来,暮光第一次用如此放松而欣慰的眼神看着我。

于是我学着云宝的样子,信心满满的说了句:“那可不!”

这一切,可真的美好啊。

第三站的决定权归我所有。

我打算带着云宝和暮光,去我觉得最浪漫的地方。

我喜欢的不仅仅有橙色的夕阳,还有那波光粼粼的大海。

我时常幻想身处这样一片海洋面前:它是碧蓝而又深邃的,正如头顶宽阔的天空,以致于在它们相接的远方,无法分清彼此的界限。海中偶尔会掀起朵朵白色的巨浪,正如一匹匹骏马般的,汹涌澎湃,勇往直前。即便在礁石上撞得粉骨碎身,也依然能汇聚回来,朝着更远的远方奔流。

不过,我的城市并没有海。所以,我带着她们去了我们这里的一个巨大水库。

蓝白色的大坝,巨大的闸门,浩荡的水流从数十米落差上坠落下的轰鸣。这应该是一个从小生活在工业城市的人觉得最浪漫的东西了。

夕阳西下,我们坐在大坝上,静静地看着太阳西沉。橙黄色的余晖洒落湖面,仿佛为其镀上了一层金箔。我们一同看着波浪此起彼伏,川流不息。流水声就像是一首人与自然协奏而成的交响乐。

暮光的话打破了这美好的安静。

“你知道,暮光这个名字所代表什么含义吗?”

“我,不知道……不过,我想,她一定是很美好的东西吧。”

暮光看了眼余晖,慢慢地说道:“确实如此。暮光是晨昏的分界线,她的存在,既安抚了一白天的炽烈,也在黑暗降临前让众生感受到了回家的温馨。对于夜来说,她既是一位使者,也是一位侍者。她迎接了黑夜的到来,也送别了白昼。昼夜交替,暮光就是最大的默契。”

“所以说,暮光的作用,就是协调热情与冷寂的关系。这也就是我的使命——调和。正如你的情况一样,你可能确实做错了许多,但也不代表你做错了一切。你说你没有反抗,才遭到了校园暴力,但是,校园暴力也让你学到了同理心的真正含义。生活没有绝对的好坏对错,世界也不是非黑即白。这些是非相互交织在一起,将你生命变得鲜活,将你的生活变得完整。”

听完这些,我盯着洒满余晖的湖面沉思着。接受一种闻所未闻的新思想,值得要花长时间来深思熟虑。我想了很多事情,包括遥远的过去和邻近的过去。直到天色变暗,我才理解了其中的含义,我看着开导我的两只小马,轻声的感谢道:“谢谢你们。”

这时,云宝却说:“免了哦,朋友之间就是应该互相帮助的。今天我们帮了你,没准明天就是你帮我们了呢!”

“我会的。”

听到我的答复,云宝拍了拍我的头,说道:“不过今晚,我们还有个任务,那就是带你找回童真。走吧,我们去你小时候一直喜欢的观星台吧。”

观星台,那是我儿时最喜欢独处的地方。晴朗的夏夜,我总会躺在垫子上,听着彻夜的蝉鸣,幻想着宇宙的故事。星空浩瀚无边,天河波澜壮阔。

从日落开始,天空就开始上演起了各种的天象:暮色降临,国际空间站便化作一颗亮点,滑越整个天空;夜色笼罩大地,各式各样美丽的天体也登上天之球幕,天蝎座的心脏——心宿二从东南方升起,紧接着同为红色的鹰状星云、珊瑚星云也登上舞台;后夜,流星时不时的划过天际,那些家住英仙座的流星在天空中飞过,让寂静夜空变得绚丽多彩。

那里,是我与自然沟通的平台,也是我儿时好奇心的源泉。

不过,那里已经许久无人问津了。城市的节奏快起来了,谁还有闲工夫来搞这些异想天开的事情呢?虽然荒废了很久,以致于都无人看管,但它暂且还没有被拆除,我也就很顺利地溜了进去。

今天,在我与和云宝暮光的努力下,“飞马天文台”,建成了。我们搬动了很多旧仪器,吹掉了灰,接好了线,希望它们在岁月的洗礼下没有失去初心。

我按照小时候观星的顺序,首先决定观测国际空间站。暮光操控电脑,云宝指导,我来负责干苦力,尽管工作有些费劲,但我却丝毫没觉得这是一种负担,因为,我找到了——儿时的感觉。那是一种久违了的,又能让我时刻感到新鲜的感觉。

当再次看到了那颗移动的小光点时,我的内心突然掀起了一阵异样的波澜。恍惚间,我看见了那个还在对自然兴致勃勃的孩子回来了。他站在地上,仰起头,双眼里充满了虔诚,仰望着浩瀚的星宇。而他的身边,陪帮着的是他最好的朋友——云宝和暮光。

我和她们两个躺在地板上,观察着星星的呼吸,自在地聊着天。在这我即将进入新生活前的一天,我在她俩的陪伴下,与过去的自己进行最后的诀别。

我把一块奶油面包塞进嘴里,嘟嘟囔囔地问着:“你们说,接下来的我,会变成你们希望的样子吗?”

云宝敲了一下我的脑瓜,用半玩笑半正式的口吻回答道:“这谁能想得到!你可以看看现在自己的变化,自行判断!”

在我遇到她们的这段时间,我确实变化了许多:开始再度关注世界。我开始有节律地作息,我开始努力地克服疾病。我知道了每天出门前要照照镜子,整理妆容;我也知道了公交车的票价是两块钱。尽管这是条很难的路,但至少在她们的引导下,我还是坚强地走了过来。

我的变化是:我有了生的力量。

我看向暮光,感激地说道:“谢谢你,暮光,你的陪伴和共情我将铭记于心。”然后又看向云宝,用充满斗志的语气说道:“当然也谢谢你,云宝,这些天的保护与引导我会永世难忘。”

我抬起头,对着苍茫的天穹,大喊道:“从明天开始,我要开启新旅途了!”

云宝倒是莞尔一笑,然后再次敲了敲我的脑壳,故作老成地说道:“行了,走一步说一步,我们今晚还有梅西耶马拉松要完成呢!”

星移斗转,那天晚上剩余的时间,我们一直在观察着天上的星星。

清晨,当天空再次明亮,我情不自禁地张开双臂,沐浴着阳光的洗礼。

忽然,我感觉到了一些不一样。

好像,生命中突然有了了一束光。那一刻,我看到朝阳霞光万丈,我看到五彩缤纷的气球飞上天空,我看到冰雪融化,海水涌动。然后,我的心中产生了由衷的自由,自信。在光的洗礼下,我开始无比真实地触及到了生命的美好,光鲜亮丽的颜色,再度充满了我的生命。

这就是,新生吗?

这一刻,我的脑海中充满了愉悦,充满了激情,充满了斗志。终于,我决定踏出最重要的一步,彻底从阴霾中脱身,从深渊重返阳光的拥抱之中。

这,就是新生啊!

第六章 重返Return

这几个月,我的恢复重心已经从恢复情绪转移到了恢复社会功能。因此在大多数时候,我的生活日常就是在当义工。

在这个过程中,我可以再度和陌生人交往,开始参与到社会运行中去。

之后,在大夫的许可下,我停药了。

停药一周后,我做出了一个决定——去献血。

对于我这种从小就害怕打针的人来说,献血是需要勇气的。可同样的,就像云宝和暮光将我从抑郁中拉出来那样,献血,可以将生的希望传递下去,让生命之花再度绽放。

这一幕好像似曾相识。

我轻轻地将她们放进背包,然后笑着问道:“准备好了吗?要出发了哦。”

云宝也轻轻地笑了笑,对我说道:“这次,你要变成我们了。”

“别的我倒是不敢说,但这次,轮到我点燃别人的生命火花了。”

我再次坐上公交车,公交驶向了另一个方向,我也奔向了新的旅途。

在这个世界,我将成为下一个云宝或暮光,继续传递友谊的魔法。

虽然一想到那金属光泽的针尖还是让我发怵,但我还是鼓起勇气,走进了献血屋。我愿用我的热血去拯救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一路上,我抱着云宝,穿梭在人群中间。这次我并没有遮遮掩掩,相反,我希望更多人看到云宝,我希望更多人能知道她身上所代表的爱与包容。

完成了准备工作的我坐在机器边,柔和地看着云宝,安静地等待针头插入我的血管。此刻,周围的的一切好像都充满了生机。就如同风筝飘扬,纸飞机翱翔,我知道,我即将接过她们手中的接力棒,斗志昂扬地向世间传递生活的喜悦和美好。

滚烫的血液从我的血管中流出。那抹熟悉的殷红,终于不再和哭泣的眼泪一起流出,而是为了传递新生而流淌。

我看了眼云宝,她似乎也在看着我。

那一刻,我好像听见了呼呼的风声。恍惚中,我看见自己与云宝暮光一起,在无边的云海中遨游。

那天,我完成了属于我的救赎。我的身体终于不是用来自暴自弃的,反而,也能给别人带来生的希望。

慢慢地,我回到了学校。

与之前不同,这次,我终于找回了学习的意义。

有时治愈,常常帮助,总是安慰。在精神疾病的治疗中,很多人忽视了心理治疗与社会支持的重要性,而我的目标,正是要去帮助更多人走出阴霾。尽管我知道,对于一个有过抑郁经历的人这条路会更加坎坷。但我想,或许只有经历过黑暗的人,才能理解病人的痛,更能抚慰受伤的心灵。因此我决定,只要我还能胜任,我就一定会在这个岗位上完成属于自己的使命。

所以,再次回到学校时,我就有了个明确的目标——考入医科院校。

对于脱离学校好一段的人再度回来,紧张和不适应是必然的。不过好在,这次有小马们的陪伴。

我将小马的立牌摆在了课桌上,每当我感到不适时,我就会看看她们。她们的样子,总能让我感到安心。

这次我不会害怕她们的离开了,因为我知道,即使是回到了社会中,她们也会在我身边的。

这就是生命,当它再度充满生机与色彩时,你会由衷地感叹它的美丽。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不紧不慢;而我,也在一天天的变好,不慌不忙。

怯弱囚禁人的灵魂,希望可以令你感受自由,强者自救,圣者渡人。①在云宝和暮光的鼓励下,我不仅重拾了学习,还加入了社会工作组织。此刻的我,不再仅仅是一个自救者,还要通过我的热情和执着,帮助挽救更多的人。

这就是自由啊,这就是新生啊!光明啊,我敬仰你,我要追随你!

写完这些独白后,我吹灭了蜡烛。在云宝和暮光的相拥下,甜甜地进入了梦乡。

①本句为《肖申克的救赎》的经典台词。

第七章 星旅Journey of Star

考试结束,我终于暂时地结束了手头的一切任务。为了感谢云宝和暮光,我决定利用这段闲暇,带她们去旅游,去欣赏最美的风景。

我悄悄地买好车票,然后趁云宝暮光睡觉的时候收拾好行李,准备着给她们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

当我们早晨互相道早安的时候,我拿出票,送给了还正睡眼惺忪的云宝和暮光。

看到票,云宝敲了敲我的脑门,宠溺地笑了笑,说道:“好啊,我说你昨天晚上鬼鬼祟祟地不睡觉,原来你是在给我们准备礼物啊!”

我笑了笑,打趣道:“难道你们为我做了这么多,我就不能感谢一下你们吗?”

带上行囊,我们一行人马,共同奔赴天空镜湖。

这是第一次,我带她们出来旅游。

传说在无尽之森中有一个镜之湖,在湖中映出的倒影,可以复制出一切进入其中的活物。这种神奇的湖,在人类的世界自然是没有的,但是我们这次要前往的天空镜湖虽不能复制小马,但却能复制世界上最美的星空。

傍晚,夕阳西斜,我与她们走在雪一样白色的盐粒上,身旁的铁轨上停放着运盐的小火车,铁轨的周围是周围白色的浅滩和平静的湖面。

我们无声但却默契的并肩前行,悠闲的前往目的地——镜湖码头。

夕阳西下,落日点燃了西边的天空。暮光站在码头上,用注目礼送别着金橙色的余晖。晚霞是给这个宁静的傍晚的最后一份温暖。我与云宝慢慢地停下,不忍打破暮光的兴致。

那一刻,我感受到了祥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就像是行苦劳做一天之后的如释重负。

当夕阳的最后一缕光芒隐没在大地的西边时,天也逐渐变成了绛紫色。月亮与稀疏的星辰逐渐登上了天空的舞台,天黑了。

明月在天空柔和地发着光,清幽的月光照亮了盐粒铺成的雪白的路。

天色渐隐,我们在这湖边安营扎寨。我们看着月夜,看着星空,一同聊天,一同玩闹。

月亮很漂亮,与灼日相对应的是,它有一股天然的清冷,就像是珠玉一样的温润。

月升日落,日升月落,随着时间的推移,头顶上那接近满月的渐盈凸月也逐渐向西靠去,露娜守护了大地一夜,即将迎来了她安歇的时间。

平日里大大咧咧的云宝此刻却变得异常多愁善感,她倚靠在湖边的栏杆上,陪伴露娜公主度过最后的夜班时光。月光从明亮逐渐变得柔和,再逐渐变得昏幽,这位夜之公主,终于要返程休息了。

我们站在盐湖边,目送露娜带着月亮慢慢地黯淡,慢慢地西偏。随着月亮的褪色,天上的星星和银河也逐渐显现,壮观的银心已在月光中隐蔽一夜,此刻也再次出现。

“晚安,露娜公主。”随着时间的推移,月亮越来越低,最终慢慢地消失在了西方的地平线。

日月交替,再过一段时间,塞拉斯蒂亚公主将会带着太阳,来照亮世界。

虽然在这满月之前的两天,月落就是日出的信号,但还是有几分钟,让星星占据了天空,让恒星、星云、银河在这一点点的时间展现出自己最美的一面。

银河出现了,天气还不错,没有一点云,所以能看得很清晰。这让我和她们都松了一口气。暮光和云宝来到我家已经很长时间了,因为我的病,除了让她们陪我治疗,她们几乎没有出过门。而且因为观星台与城市距离过近,天空的美丽被城市的灯光遮蔽,所以也从未见过繁星满天的星空与银河。这次我带着她们来天空镜湖,就是为了让她们能看到星河的璀璨。

或许是因为云宝也期待看到星空,所以趁我不注意的时候用十秒钟将天上的云都清理掉了吧。不管怎么样,我让她看到了最美的星空,也算了结了我的一个心愿。

云宝站在我的身边,我与暮光靠在一起。在无人的西北高原,我们一行人马在雪山环绕的天空镜湖,感受着自由,感受着自然的奇迹。乳白色的银河穿过天空,四周繁星闪烁,灿烂而又壮阔。

在这里,暗淡的天空与寂静的环境不仅不让我们恐惧,反而让我们更加自然地融入进这副夜的画卷。宁静是世上最美的交响乐,星空是世上最美的动画。虽然云宝与暮光来到我所处的世界已经许久,而此刻,她们说,她们再度看到了小马国的星空。

“既然来了,那就多看一会儿吧”,拂晓即将到来,我开始准备离开,就在这时,云宝悄声地在我耳边说着。

“好的,听你的。”

慢慢地,日出了,东边的天空开始隐隐变亮,世界又要再度沐浴在阳光的照耀下了。银河黯淡,星星逐渐退场。深蓝色的天,三五寥寥的星点和若隐若现的银河与梦幻的盐路与盐湖,让我恍惚间想到了儿时的一个梦,这里,就是我梦中的地方。

我这才反应过来,惊喜感激地朝着不远处正席地而坐的她们,云宝看到了我,冲我微微一笑,说道:“这正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天越来越亮了,除了东方的金星外,大多数的星星已经退居幕后。马上,塞拉斯蒂娅公主将带着阳光再次回到这世间,而这片湖又将迎来一整天的喧闹,我和小马们是时候离开了。

暮光坐在栏杆上,眺望着远方的铁轨,似乎是在思念家乡。我走上前轻轻地搂住了她,说道:“美好不会消逝,总有一天,我们会一块回去的。”

暮光的眼中放出一丝柔和,然后轻轻地笑了一下,说到:“不怕,太阳落下了,明天还会出来的,我们会一起回去的。”

第八章 结束,也是开始

The end is the beginning

今天,我终于要接过她们两个的接力棒了。

那天早晨,我照常去附近的公园跑步锻炼,忽然间,就接到了快递的电话。

那个快递是我的录取通知书,那就是意味着,我实现了我在她们面前许下的承诺——我要考入医科大学,帮助更多的人。

我连忙抱起身边的云宝和暮光,快步地冲回了家中,撕开了那封属于我的快递。

我激动拿着快递中的通知书朝她们喊道:“云宝!暮光!你看!这是左岸医科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我真的被临床医学专业录取了!”

她俩听到我激动的声音,欣慰地互相对视一笑。

我们满心欢喜地拥抱着,庆祝着。暮光拍了拍我的肩膀,用轻快而愉悦的语气祝贺道:“恭喜你呀,如愿以偿啦!”

云宝果然又按捺不住性情,我刚想发表感慨,就被她的话给抢了先:“别磨磨唧唧的了,走吧,拿上你的录取通知书,咱们出去看看蓝天去!好久没这么高兴了!”

不过,我似乎觉得云宝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谁庆祝的方式是去看蓝天的呢?

尽管我心里有些嘀咕,我还是带着她们来到了公园。

或许是因为天气燥热的缘故,所以周围并没有什么人,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不会有陌生人来打断我们的谈话。也可能现在是工作日,没有几个谁会出来闲逛。

盛夏的阳光点燃了干热的空气,清脆的蝉鸣声充斥了四周,四下无人,暮光像是酝酿了很久,终于说出了她们的真实目的。

“恭喜你,你现在走出深渊了,所以我们,或许是时候该离开了。”

刚才还在激动的欣赏着录取通知书的我愣住了,不由地沉默了一会儿。好吧,说实话,我内心预计过有朝一日会有这种事情的发生,但不曾意想到是今天。我叹了口气,问道:“是永远吗?”

暮光摇了摇头,然后说道:“我不知道,不过,我想我们会有缘再见的。只是,这次分别的时间可能会很长很长……”

沉默。

看着录取通知书,与她们相处的点点滴滴仿佛再度涌上了心头。我再度回顾起了这场奇遇。

一切从那封信开始,那封信联结了我们,也让我们的故事从那里开始。

从那夜的幽光相见,到接下来的梦中奇遇;从给了我就医的动力,到监督我锻炼;从一天一夜的故地重游,到接天空镜湖的梦幻之旅……直到我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从一个懦弱的受伤者,逐渐蜕变成随时准备好成为医生的守护者。

这些日日夜夜,她们陪伴我走出深渊,陪我迎接阳光。或许我如今也羽翼渐丰,要离开庇护的港湾,独自向人生的航道前行了。

我擦去了伤感的眼泪,然后充满感激地向她们说道:“我明白了。谢谢你,云宝;谢谢你,暮光。感谢你们这么久来的陪伴,我不会忘记你们的。”

听到我的话,暮光倒是歪了一下头,然后饶有兴致地问道:“现在,你不会再害怕失去了吗?”

我正气凛然地说道:“不怕,因为我知道,只要我还在,你们就一定在我身边!”

我们互相对视着,忽然一下,欣慰的眼泪从我们眼角滴落。但与此同时,释怀的笑意出现在了我们的脸上,我们,还是坦然地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良久,云宝打断了这无言的沉默:“我们还没决定什么时候离开,至于我们走不走,我们明天在告诉你吧。”

 

这天晚上我想了很多,有无数的画面在我眼前飘过。包括过去的痛苦回忆,和她们的相处时光,以及光明未来的期许。但是我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自己思考的具体目标究竟是什么。就像有些人很喜欢打扫房间,即便已经很干净了,他们享受的是打扫的过程,而绝不仅仅是结果。

第二天,我们来到了我曾经与我的朋友最后一次见面时去的地方。

湖边,暮光问出了那个一直没和我深聊的问题:“你说,你为什么想学医,而且是还要考虑学精神方向?”

“因为,我想救人。我像解除病人的痛苦,就像你们曾经对我做的那样。有时治愈,治愈仅仅是很小的一部分,而陪伴和安慰才是治疗中的重头戏。我是因为你们的陪伴才好了起来,而我,也要把这个奇迹传递下去!”

云宝听了我的话,倒是宠溺地摇了摇头,然后调侃道:“你不害怕辛苦了吗?我记得你小时候可是很讨厌学习的,就像我那样。所以你不打算放弃这条路,另辟蹊径吗?”

我坚定的地看着云宝说道:“不怕,只有死过一次的人,更能感觉到生命的重要。我不想在别人身上看到悲剧的重演。为了守护生命,我不会放弃!”

暮光继续问道:“那你觉得你会怎么做呢?”

“努力学习知识,尊重任何一个生命,让每一个生命都能绽放自己的价值。同时,我会奋力抢救任何一个生命,让他们重获新生;也会安抚每一个离去的生命,让他们摆脱痛苦。直到前往马国的那一天,我可以自豪地说,在我这一生中,我问心无愧地对待了每一个生命,我将生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无比有意义。”

暮光似乎对我的回答很满意,她点了点头,然后告诉她们的决定:“我们已经商量过了,从今天起,我们就要离开了。”

不出所料,我表现得很释然。于是我还是看着她们笑了笑,向她们挥别道:“嗯,那就祝你们一路顺风了。”

“你倒是听暮光说完嘛!”云宝突然话锋一转,说道,“从今天起,我们将以另一种方式陪伴你。这次不是陪你走出深渊,而是要见证你度过这充足的一生,见证你救死扶伤,见证你从死神手中抢救生命的壮举。”

我激动地问道:“那就是你们不离开了?”

云宝拍了一下我的脑袋,笑着说道:“嘿嘿,那就看你的表现咯!”

“我想,你甚至可以把我们当成导师呢,到时候让我们评判你是不是有资格去小马国。”暮光转了转眼珠,诡异地笑了笑。

这种结局让我非常满意。我眺望着彼端的远方,心中说出了那一直不敢真正说出的话:“所以,老的故事此刻结束了,但是新的旅途现在也要开始了……”

身旁的两只布偶也静静地靠在我身边,清澈的明眸中,闪耀着彩虹色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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